安乐

【原耽/现代】向着光30.

           30.

        他们先前是把“明天开始准备宗教报告”说得信誓旦旦,然而等实际敲定好时间并如愿出发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甚至为了赶进度,还定下一天内参观三处地方的目标。

 

         但那纯属理想状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搅了。

  

        参观教堂的那天下着霏霏细雨,但远远地,即使隔着雨幕也能望见哥特式建筑特有的尖顶直指向白茫茫的天。

 

       那是当地一所算有点名气的天主教堂,只不过去的不是时候,就在一个普通至极星期一下午,没赶上教徒们做礼拜的日子。

 

       教堂灰白色的外墙在雨水冲刷下显露出更深更冷的色调,门口两尊嵌在墙里的神像面无表情,加上石雕特有的冰冷棱角,无端令人觉得压抑。

 

       他们踏进教堂的时候也没想过会碰上这样空无一人的情况。

 

      偌大的教堂居然真的连个神职人员或者参拜者都没有。

 

      视野尽头那面墙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面毫无悬念钉着基督人像,数列长椅分左右两边整整齐齐排下去,每一处的布置都像是经过严密的考量,只让人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只怕惊扰了这肃穆的氛围。

 

       林靖飞没进过教堂。毕竟他不是笃信这些宗教的人。

 

        白光刺入玻璃花窗,点亮了彩绘窗棂上的每一个圣经故事,光芒四射的上帝、罩着大袍的修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怀抱婴儿的母亲、白发苍苍的老者......皆是面带悲悯神色,花窗里大概有一个独属于宗教世界的尘世,爱与和平。

 

        林靖飞走过一扇一扇窗,默念出底下一个又一个故事题名。他这时候想起《巴黎圣母院》里头的敲钟人,而且连带着,臆想般地,耳边似乎都回响着悠远的钟声。

 

        准备好的路访问题这时候也逮不到人问,他只得考虑下在报告里表达一番自己感想的可行性。

 

         林瑾瑜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坐下,向着林靖飞的方向望过去,左眼是林靖飞,右眼里是彩色玻璃窗上的上帝绘像,一脸伪善。

 

         神祗从来救赎不了他,从来不曾眷顾他,过去不曾,未来也不会。他的救赎在凡间,在眼前,在光下。

 

         彩窗映射下的光落在他身上,仿若披罩上一层亮丽炫目的彩翎。他比那画像中的人更肖神祗,他就是坠尘的谪仙。

 

           谁知道那几扇破玻璃窗是怎么让林靖飞那么专注的,以至于他一路从前往后走下来,目光都缠在那窗棂上边,眼不看路地走到最后一扇窗前,都没留意到窗边那排长椅上坐着个大活人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最后他耐心告罄,不乐意再搁椅子上当人形雕塑,强行绊了林靖飞一脚,把他毫无防备的兄长绊了个踉跄,跌在自己腿上差点滑到地上。

 

            “林瑾瑜你最好——”恶虎没来得及挥爪,林瑾瑜已经卡着点止住他的话音,转移了他注意力。

 

            他们在教堂里接吻。

 

            在众多带着悲悯的面孔的无声凝视里。

 

            在这样的地方里,门口的石碑甚至把教堂规章刻得清清楚楚不近人情。虽然没有禁止接吻——想来也是没料到还有人会这般离经叛道。

 

            出教堂的时候雨暂时停了,只是天还是阴沉沉的,随时酝酿着下一场雨。

 

            地面湿漉漉一片,伴着雨歇,困扰着林靖飞数日的高温终于是降下去些。

 

           林瑾瑜向来是个机会主义者,不管是哪个方面。所以他特别会趁机给自己揩点油挣点福利,比如明明是宽敞得很的一条大马路,也不是什么幽径窄巷,偏偏就爱往林靖飞那边挤,不挨着肩不蹭着胳膊就走不动路了似的。

 

            林靖飞贴得踩了几次水坑,终于不大耐烦:“林瑾瑜,你再把我往水坑里挤试试。”狠话一放多少让林瑾瑜收敛一点。

 

             下一程的地点是佛寺。

 

             途中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所幸寺院离教堂不过几公里,徒步倒也没多久就到了。

 

             寺院是与教堂截然不同的感觉。恰是阵雨方歇时,树旁草丛边还缭绕着朦朦胧胧的雾气,与露天大佛像前的香炉边升腾起的袅袅烟雾相映成趣。

 

             一时间确实有种误入禅境的错觉。

 

             佛寺同样人烟稀少,但好歹也是有香客前来。

 

             顺着台阶一直往上走,耳边一直萦绕着不知从哪处内堂传来的诵经声,檐前院后种着菩提树,目光掠过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的香客,入眼的一切都带着禅意似的,但林靖飞只是想起来就随手拍那么一两张打算应付作业就完事。

 

           好在他们还没把正事忘到脑海,难为林靖飞从脑海里某个角落里扒拉出对作业的记忆。

 

           于是他指使林瑾瑜去路访,自己领了个录音记录的任务。

 

            遇到的香客多的还是六七旬的老人,这情况有好有坏,好在老人防备心不至于太重,也健谈些愿意多唠些,但坏也坏在有时候理解不清楚问的内容,回答的也跑偏个七八条街。

 

            林瑾瑜只要稍微发挥他的交际能力,就绽个温温和和的笑,搭上他那身干干净净充满学生气的衣着,俘获老年人,特别是老太太们的慈爱还是手到擒来的。

 

            他把礼貌做足,问前弯着嘴角打招呼说明来意,问完客客气气地道谢再陪个笑,基本上把前一天列出来的调查问题都问到了。

 

            林靖飞作为一块只需要录音的背景板,把林瑾瑜的言行尽收眼底。

 

           前前后后访了五六个路人,看时间也容不得去下一个地点了。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折返的台阶上,头顶一片菩提树伸展开的枝叶苍翠欲滴,残留在叶面的雨水随风滚过,擦着叶缘砸落下来,把林靖飞滴个激灵。

 

          叶尖的雨水滴得他发顶一凉,胳膊一湿。

 

          走在他下方几格的林瑾瑜若有所感地转身看他,目光随着某滴雨水划过他眼尾,沿着脸颊一路滚下,最终在湿滑的台阶上砸出一朵晕开的水花。

 

           林瑾瑜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林靖飞脸上,他又往上走几步踏上他下一格台阶,在探手到林靖飞面前的时候,他只是条件反射地闭了眼,没有后退躲避。

 

           他屈指蹭过林靖飞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像随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但他心底太清楚,林靖飞不会有泪水,或许他这辈子都见不着一次林靖飞落泪。这个死命要强的家伙在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哭过。

 

他指腹接着刮蹭过林靖飞眼角的痣,又顺着水珠淌过的路径一点点抹掉那处水痕。

 

          待林靖飞再睁开眼,林瑾瑜又退后他的位置,隔着几步台阶,他侧着身盯着头顶的菩提树叶,看着湿亮的宽大叶片又预备着滴水,他突然说了句话,但声音很轻,林靖飞若没留心听,那声音说不定就要消散在微风里。

 

          他说:“哥,今天是我十九年里最开心的一天。”

 

          十来年了,他已经很久不知道何为开心,他共情的能力很差,像记忆里那个小孩被关进黑暗房间里,这种共情力也被深深禁锢进他心底。他向来做不到感同身受,不知道周围人嬉笑怒骂、痛苦愉悦是为何。他只能假装世故,与周围同悲同喜才不是怪人。一直到与林靖飞在次相逢,才终于恍恍惚惚读懂了这种心绪。

 

          “不对,”他歪着头自己跟自己纠结了一番,“最开心的还是年初二那天,但今天也挺棒的。”

 

           林靖飞往前几步在他头上一揉,三步作两步跨下台阶,擦肩而过时林瑾瑜听到他说:“往后会更棒的林瑾瑜,不信你就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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