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

【原耽/现代】向着光31.

                           31.

     离交报告的截止日期已经迫在眉睫,这头林瑾瑜还在查报告的格式。

 

     林靖飞对他早前一番信誓旦旦声称自己可以搞定的言论表示质疑:“你真的能在后天之前打出来一篇三千字的报告?”

 

      “我觉得我的瞎扯能力还可以,只要不会倒霉到跟别人的重了。”林瑾瑜回答他的同时头还顾不上抬,手头上一刻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着东西,“调查报告不比论文,数量上就不一样,想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查重其实不用怎么担心。”

 

      林靖飞听他分析得有理有据,暂时对他鸠占鹊巢占据了他书桌的行径没有追究。

 

      他干脆就当个甩手掌柜,本身就不是对学习多上心的一个人,有个傻子乐意揽下所有任务他也求之不得。他跟舍友打个招呼后,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心安理得地玩自己手机。玩游戏恰好赶上更新,也不方便切出更新界面,他只能等着进度条爬到终点。

 

      于是无处安放的目光又落回林瑾瑜身上,林靖飞看着他在电脑后边被屏幕光照亮的侧脸,耳边是他时不时噼里啪啦打字的细微声响,他不知不觉觑得有点入神。

 

       结果是游戏更新完自动开启的背景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他刚想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结束这场‘不为人知’的窥视,林瑾瑜就打消他的侥幸。

 

       那个他以为正专注打字的家伙卡着点似的侧过脸,对上他匆匆忙忙想撤离的目光,林瑾瑜嘴边露出个浅浅的笑涡,他张口说了句话,但没有声音。

 

      林靖飞看懂了他的嘴型,那是一句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至少不能在宿舍里说。

 

      他说:‘你再盯着我看我怕会忍不住亲上去。’

 

      这人是侧面也长眼睛了吗?怎么盯着电脑屏幕也知道别人看他?

 

      林靖飞额角青筋一跳,耳尖却有点发烫,明显是有点恼羞成怒。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一头扎进游戏里去。

 

      瞎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倒还有输有赢,等手机跳出来电量不足的提示框时已经是十一点多。

 

      “成,你们差不多要熄灯了吧?我溜了,明天见。”林瑾瑜很有眼力见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林靖飞正四处张望着找他手机充电线,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连回应都是随口敷衍:“明天见。” 

 

        最后林瑾瑜把他兄长的充电线从桌上一课本下面扯出来的时候,林靖飞的表情是很精彩的——精彩到林瑾瑜可以不在意他的敷衍。

 

        但林靖飞还是没能想到林瑾瑜的‘明天见’会是在他们上公共课的某个教室见。

 

        他真是挤破脑袋想要独处,想要到放弃图书馆的安静环境,放弃其他教室的空调环境,硬是软硬兼施地拉着他走进最角落里那间足以被列入‘三无’环境的教室——无空调,无独立桌椅,以及几乎无信号。

 

         环境这么恶劣的教室难怪一个上午都没有人出入。

 

         那么大个的教室,林瑾瑜偏要跟林靖飞挤在一排一张桌子,但明明敲报告写结论什么的也轮不上他。

 

         第七次连不上网,林靖飞扔下手机,又没带点别的消遣物,感觉自己已经无聊到想趴下去睡觉,无奈天气太热靠着头顶两盏嗡嗡响的小破风扇真的起不到丁点纾缓的作用。他们带来的两听可乐也已经没有那么冰,拿起来喝一口都会被杯壁的水珠沾湿满手。

 

          林瑾瑜还在旁边专注敲字,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起个身去把窗户推到最大,被外头猛烈的阳光晃了眼,当真是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的一天。

 

           他又在教室晃悠了一圈,只扫荡了几张被塞到讲台上的社团活动宣传单。

 

           “校辩论比赛啊......”手头上几张单子比较起来,比起其他拿花花绿绿活动当噱头的小社团活动,校级活动就显得还挺正式大型。

 

           “辩论不行,奖金要平摊,摊完到手就没多少。”林瑾瑜边敲着字还能分心来应他的话。

 

            “怎么个你还会辩论?”

 

            林瑾瑜顺手拿起电旁的可乐喝一口,好像煞有介事地润个喉,而后才点头确认:“高二辩论队的。”

 

            说不准自己是被‘辩论’还是就仅仅因为那是林瑾瑜极少谈起的‘过去’引起的兴趣,林靖飞都顾不上说他错拿了自己的可乐,而是追问道:“辩论赛是怎么样?结果呢?”

 

            “对辩论赛感兴趣吗?怎么说呢......”林瑾瑜稍微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不得不停下手头上的事去捋思路,他不过随口搭个话,倒不料林靖飞会感兴趣。高中那段回忆对他而言其实无足轻重,几场辩论赛更是在其中不占多少重量,几乎可以算鸡皮蒜毛的小事。

 

             “就简单说的话,就着一个论题分正反方然后轮流辩下去,简单解释的话......大概可以理解是‘用优美简洁的语言吵架’,经常就是抓住对方辩言里的漏洞反驳,别的不说一场下来至少得一瓶水保命。”

 

            林靖飞被那个‘保命’说法逗笑了,甚至不用林瑾瑜描述都可以想象出来他在别人发言的空当如何见缝插针地拼命给自己灌水。

 

            “结果嘛,”林瑾瑜又把手搁回键盘上,这么一打断他的思路居然还依然清晰,还能看都不看上文就继续敲字,一边还能分神继续跟他搭话;“有输有赢吧好像,但后来不知道谁把‘流氓二辩’叫开了,有段时间一直跟着,我真的要洗白一下,我不是流氓。”

 

              林瑾瑜可能不知道,他在回想这些他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语气还是跟之前不一样。语气描述不来,但林靖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手指拂过旧照片的画面。

 

              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林瑾瑜必然是摆出从容温和的笑,看对方辩手一步步踩进自己挖的某个坑,像敏锐的猎人盯紧了猎物,不慌不忙的,在轮到他发言的下一次机会里思路清晰语句也丝毫不卡顿地列点举出对手辩词里的漏洞,逐一击破。说不定有意无意地加进去几句绵里藏针的俏皮话,既博得听众哈哈大笑又呛得对方理屈词穷。

 

             渴望这种情绪就像种子扎进泥土里生根发芽,一瞬间就长出参天大树,枝每根蔓每片叶尖都是渴望,费劲地抓着挠着,只想要实现所渴求的。

 

             林靖飞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求——渴求了解林瑾瑜的全部他未参与其中的过去,渴求在他的十九年里跟他一路扶持、插科打诨,渴求林瑾瑜真的能活得无忧无恙。

 

他本该活成张扬自由的模样。

 

             但这些统统都不可能实现,这些不可能实现造就了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他们,造就他们之间这种扭曲、又不可避免的感情。

 

             “我想起些事,”他在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一年记得还挺清楚,“那年,好像是妈.......她以一个什么理由,可能是带你去趟超市?总归是我不感兴趣我不会跟去的理由,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林瑾瑜的本意并没有回忆往事,他倒挺愿意听听林靖飞讲讲他自己的初中高中,但绝不是那一天——那是他万劫不复的开端,恐怕他记得比林靖飞更清楚。

 

             他闻言敲键盘打字的手已经顿住了,但还是佯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尽管之后敲出来的内容他自己都没看懂。

 

             “那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害怕,问老爸也是沉默,打她电话也是关机,那是六岁还是五岁?我从来没跟你离开过那么长的时间,谁都不理我,我打电话,对着电话本上的号码一个个拨过去,什么爷奶外公外婆姑婶,说什么的都有,但我又一句也不信。我忍不住猜是不是再也见不着,后来就成真了。我没想到要失去联系是这么简单——”

 

              “打住。”林瑾瑜猛地侧过头,反常地拿后脑勺对着林靖飞,除了止住他的话头,他自己已经被哽得说不出第三个字来。林靖飞的语气还像先前那么平平淡淡,但他就是听不下去。

 

           他自知没那么脆弱,眼泪在很早的时候就流干了,但这会儿他就是解释不来自己为什么还是觉得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

 

            林靖飞话很少,见面以来,在他面前的话量可能是以微弱的趋势增长的,但今天是前所未有的。他知道这不对劲,但是绞尽脑汁也抓不住缘由,也可能是这个时候他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做不到了。

 

            他又在硬忍着,忍到手背的青筋狰狞,忍到手里的空罐被他捏出凹陷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可是好像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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